十一月份最后一个周末,我像往常一样回到长沙东郊外的居屋,与父母共同渡过一周中最美好幸福的时光,自从自己过了天命之年后,这种生活就更加有规律甚至是雷打不动的了。这个周末有所不一样的是,我在爹妈的眼前,在自己刚刚出版的新书《圭塘河岸》扉页上写下一行这样的文字:谨以此书,献给养我、育我的父亲和母亲。
直到父母耋耄之年,才奉献自己的处女作,这种礼物虽然来得迟了一点,但毕竟还能承欢膝下并让父母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心血之作,还是让人颇为欣慰的事情。爹妈其实早就可以阅读我的打印稿,但父亲坚持要看最后的出版物,或许在他们看来,著书立说还是一件蛮有仪式感的事情。
《圭塘河岸》,湖南文艺出版社2020年11月出版。
圭塘河,是长江的一条长28公里的三级支流,也是古城长沙市唯一的城市内河,这样的河流中国有近三万条,它们最后都联通着长江与黄河,就像人体每一根毛细血管都联通动脉和静脉,它们既是中国这个生命体繁荣富庶和最具活力之所在,同时也是美丽中国最基本的保障。不过,这条城市内河过去因为经济和城市的快速发展,一度沦为有名的黑臭水体。2016年列入全国黑臭水体治理清单后,湖南各级党委政府按照“守护好一江碧水”的总要求,加快河流治理步伐,河流水质迅速提升,河流生态大幅度改善,圭塘河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完成了它的生态蝶变,而我过去十年就住在圭塘河畔,见证了它点点滴滴却是华丽转身的全过程。无疑,我对这样的居住环境十分满意,这样的河流,对于我有了母亲河一样的意义。
因此在书中《河流》一节,我欣喜地写道:我要么坐在家中极目四望,遥望宽阔辽远的城市天空,卧看夜空下无边的月色;要么每天都漫步圭塘河两岸,甚至搭上午休两个小时的时间,静静地在圭塘河畔散步,因此圭塘河就占据了我每天生活中很大一段生活,我在这里赏花识鸟,在这里发呆遐思。我在书中的另一处表达了自己对这种生活的满足与留恋:希望未来的日子就像眼前的这条圭塘河一样,安安静静地流下去,既不显示出它的绵延,又不留下任何更替的痕迹。
感谢绘画师的精彩手绘。
但是,人性中最脆弱的是乡愁,是对故乡的回忆。正如先贤早就指出的:一切文学创作,都必然会包含作家个人生活的影子,会烙下创作者童年的深刻印记。我也不能免俗。
在书中《青草》一节,我回忆起了母亲:圭塘河畔草本植物种类繁多,有一次我在河畔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地方,发现了近三十种分属不同科、种的草本植物,有的是我小时候我就很熟悉的,如艾草、牛膝、薄荷、车前草和益母草,它们是具有一定药性的草本,那时候身体不适,只有很重的病才去医院,一般都是母亲从农田和山地里挖来这样和那样的草药,熬着给我们吃,因而也很快就认识了这些草本,从而积累了我最先对中草药的一点认识.....在我小时候一项重要家务就是打猪草,这些在旧石器时代普遍当作食物的野草,基本上都是那时我提蓝中饲料,虽然一年家里才出栏二三头猪,但打猪草却是我每天放学后终年不断的劳作。
在书中《蚯蚓》一节,我想起了父亲:小时候我在农村生活过十多年,这让我对于农事和土地不算陌生,闻过肥粪的恶臭,熟悉泥土的芳香,也知道土地翻作于农业生产的重要价值。记得那时,我常常出神地看着大人们犁田,父亲本身就是农作的好把式,他们用铁犁这种人类历史上最古老、最有价值的农具,在灌满水的稻田里将满垄的田地一一翻过,在牛和人的身后留下一垄一垄的田土,从此开始一年的春种、夏耘和秋收.....平凡如父亲一样的农人,历来为我所敬仰,他们勤奋而又低调,创造着人类最为重要、最基础的财富。
在书中《植物园》一节,我回忆起爹妈手把手教我种树:几年前我还是着手在家乡宅基地周边建成具有丰富多样性的小型植物园,我在父母手把手的示范和帮助下,给它们耘土、施肥,在遭遇特大旱情时提水浇灌,经过悉心呵护,如今这些当年小苗有的已经长成碗口粗的高大树木。通过这次私家园林建设,我还基本学会了树木育苗,怎样浸种、催芽、耘地、播种、抚育和移栽,各种乐趣让我回味无穷,尤其记得,当我执意要给渐渐长大的树木施肥催其速生时,父亲告诉我树木利用光合作用实现自养这条简单的规律。
所有的树木花草都非常鲜活地长在圭塘河岸。
在全书的写作过程中,我并没有刻意写故乡,写父母,但过去的一切总是像蠕虫一样,深藏在我心底的某处,不经意间就流到了我的笔底,摁都摁不住。好在所有这些都丰富了我的写作,让我的文字更有情感。不仅如此,爹妈甚至是直接帮助了我的写作,如写作《钓者》一节时,我对儿时惯见的渔网并没有深入的观察与了解,是父亲告我渔网的制作工艺,我才得以完成以下这段文字:这里的渔网与我小时候见到的粗重的渔网完全不同,那时渔网用布料和麻经猪血料网制成,非常沉重且不经沤泡,所以必须通过“三天打鱼,七天晒网”防止渔网腐朽,传统渔网吃水深,我记得需要几个汉子背着绳子,就像纤夫一样从渔塘的两边合围起来,才能完成一次撒网捕鱼,收获鲜鱼后准备过春节。圭塘河这种玩具式的撒网,虽然捞不上几条鱼,但总是把我拉回到童年的记忆。
当我静心写作《圭塘河岸》时,我以为自己是在独自写作,哪能知道,生我养我、庇我佑我的爹妈,一直都站在我的身后,在我寂寞难耐或者孤独无助时,出现在我的眼前,送来一段、两段的神来之笔,使我完成自己看来还算满意的处女作,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圭塘河岸》就是我写给爹妈的书。
作者:黄亮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