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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虹教授为时代打开了一扇自然主义文学的大门》 发布时间:2023-10-31

大约是十年前,我购得一套由程虹教授翻译、三联书店出版的《美国自然文学经典译丛》,一共四本,分别是约翰·巴勒斯的《醒来的森林》、亨利·贝斯顿的《遥远的房屋》、威廉斯的《心灵的慰藉》和奥尔森《低吟的荒野》。作品以优美的文学语言揭示了大自然的美丽、神秘和气象万千,展现了人类回归自然后所获得的心灵自由和内在宁静,反思了人与自然、人类精神与自然之间一些古老但被现代人渐渐忘却的问题,展示了作者和译者卓越的能力与水平。当时就非常喜欢并为之震撼,仿佛一下子打通了自己通向自然文学世界的大门,在轻松的阅读过程中完成了一次心旷神怡的审美之旅和开阔视野的求知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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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强总理与夫人程虹

巴勒斯在36岁那年辞去工作,只身到哈德逊河西岸购置了一个果园农场,并在那里亲手修建了一间“河畔小屋”,继而又在两英里外的山间建盖了一间“山间石屋”,在此后48年人生全部都是在这两间乡野小屋中度过,始终自由自在地“过着农夫与作家的双重生活,用锄头和笔在土地和白纸上书写着他的心愿”的耕读生活,因此他的写作总是流动着自然的声息。譬如他写月光下的鸫鸟: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我登上一座山,看月光下的世界。当我接近山顶时,乌鸫在距我几十米外开始唱他的夜曲。在寂静的山野中,由地平线上的一轮满月相伴,听着这支曲子,此刻,城市的华丽与人类文明的自负,都显得廉价而微不足道。(见《醒来的森林》P56)。又譬如他描写连续两天两夜的森林生活:此时是下午5点,也就是说我们在森林中待了正好四十八小时。但假若如哲学家所说,时间只是现象;如诗人所说,生命只是感觉——那么,此时的我们比两天前成熟的程度从时间上来讲,且不说几年,也有几个月。然而,我们也年轻了许多——这有些自相矛盾,因为桦树给我们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即它们自身的柔和与刚强(见《醒来的森林》P186)。

亨利·贝斯曾经在美国东部的科德角海滩上一座孤零零的“水手舱”住下,与大海相伴生活了一年,在这里,他聆听着涛声的节奏,感受海滩四季的变幻,他看到了大海的温柔和狂暴,沙丘的包容和冷峻,这些无疑都写进了他的《遥远的房屋》,因而他作品的智慧经常是大海与自然给的。如关于动物与人类的关系,亨利·贝斯这样写道:我们由于动物的欠缺,而以施恩者自居,同情它们投错了胎,地位卑微,命运悲惨。而我们恰恰就错在这里。因为动物是不应当由人来衡量的。在一个比我们的生存环境更为古老而复杂的世界里,动物生长进化得完美而精细,它们生来就有我们所失去或从未拥有过的各种灵敏的感官,它们通过我们从未听过的声音来交流。它们不是我们的同胞,也不是我们的下属;在生活与时光的长河中,它们是我们共同漂泊的别样的种族,被华丽的世界所囚禁,被世俗的劳累所折磨(见《遥远的房屋》P20)。又譬如他关于日夜变化的哲思,就这样写道:我们要学会尊敬夜晚并驱除对夜晚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因为,如果人类排斥夜晚的经历,随之失去的是一种神圣的情感,一种诗意般的意境,而这种经历使得人类精神之旅得以扩展升华。白天,宇宙是属于地球与人类的——是人类的太阳在照耀,是人类的云彩在飘动;黑夜,宇宙不再属于人类。当地球放弃的白日,转向宇宙的夜空时,不为其神秘而打动的庸俗之人寥寥无几。在夜晚的一瞬间,我们看到了我们自己及我们的世界散布于群星之中,这是人类超越时空的永恒的朝圣。尽管这种旅行是短暂的,但在此期间,人的心灵在充满激情与尊贵的真诚瞬间得以升华,诗意在这种人之心灵与经历中产生(见《遥远的房屋》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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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虹教授

威廉斯的《心灵的慰籍》有一个副标题:一部非同寻常的地域与家族史。该书将其家族三代女人身患乳腺癌的悲惨经历、美国西部大盐湖及熊河鸟类保护基地的特殊环境联系在一起,用一种独特的写作方式将人与自然之间的密切联系展示在人们面前。关于环境致癌,她这样道:“38岁时,我发现自己得了乳腺癌。我问医生我应当为自己的将来做什么准备。当时的情景我依然记忆犹新。他说,‘黛安娜,我的建议是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地过每一天。’医生走后,当我躺在床上时,我在想我能活到明年送儿子上一年级吗?我能亲眼看到孩子们成家吗?我能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吗?”她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湖面,她光着脚,两腿伸开顶白色遮阳帽压住了她黑色的短发。“一生中,我第一次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每一天的生活之中。我还活着。我的目标再也不是长期的规划,而是每天的目标。这样的生活方式对我更有意义,因为每天结束时,我都会估量一下自己一天的成果。” (见《心灵的慰籍》P132)。此外她把自己的命运与鸟类的命运连在一起:我理解母亲所提到的孤寂。是它支撑并守护着我的心灵。它使我与眼前的世界融为一体。我是沙漠。我是群山。我是大盐湖。除了人类语言之外,还有风、水及鸟述说的语言。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其他生命值得考虑:比如反嘴鹬、长脚鹂及岩石。沉静就是从不同的生命模式中找到的希望。当我看到环嘴鸥在啄食死鱼的腐肉时,我便不那么惧怕死亡。我们与周围的生命都相差无几。我感到恐惧是因为与整个自然界相隔离。我感到沉静是因为置身于天人合一的孤寂之中(见《心灵的慰藉》P26)。

奥尔森《低吟的荒野》以春、夏、秋、冬四季描述了美国北部的奎蒂科-苏必利尔荒原,笔触优雅、沉静、细腻,生动地唤起了人们对原野的视觉和声音的感受。作者是这样描写荒野的:这种寻求荒野吟唱的行为本身就令人受益,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总会汲取人类历史长河中的经验,使我们感悟从简朴的现实生活中获取满足的生存之道……假若我们真能捕捉到原古的辉煌,听到荒野的吟唱,那么混乱的城市就会成为宁静的处所,忙乱的进程就会缓缓与四季的节奏接轨,紧张就会由平静来取代(见《低吟的荒野》P3)。

欧美自然主义流派是一个漫长的文学时期,跨越两个世纪,期间的作家灿若星辰,程虹教授当然不可能全部翻译这些作品,但是除了四部翻译作品外,她还以《寻归荒野》和《宁静无价》两部原创作品弥补和拓展了读者对于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认知。《寻归荒野》以植根于新大陆的美国神话、闪烁于自然之中的精神殿堂、抛洒在旷野之上的真实辉煌、建造于荒野之中的心灵家园和孕育于土地之中的和谐与美等五个章节,介绍了史密斯、布雷德福、爱德华兹、巴特姆、小巴特姆、威尔逊、科尔、爱默生、梭罗、惠特曼、巴勒斯、奥斯汀、利奥波德、迪拉德等更多一批自然主义流派的作家。程虹教授在译介西方自然主义文学流派作品的同时,显然也提升了自己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在《寻归荒野》中她这样写道:我们需要荒野,无论我们是否真正走进它。我们需要一个避难所,尽管我们永远也不必去那里。比如,或许在我的一生中,我都不会去阿拉斯加,但是我对它的存在心存感激。就像我们需要希望一样,我们需要躲避的可能性;没有荒野,城市的生活将会把所有的人都逼进犯罪、吸毒和疯狂的深渊。《寻归荒野》出版于2001年,二十多年前,在整个中国,对荒野有如此深刻认识的人当属凤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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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虹教授著《宁静无价》

由稍后几年出版的《宁静无价》一书,程虹教授不仅深入观察美国自然文学作家群、女性自然文学作家的兴起,而且把目光投放到欧洲,关注从18世纪到20世纪的英国自然文学作家的谱系,也更多融入到自己对当今社会的思考,对人类永恒主题的思考,深刻阐述了宁静是寻求自我本真的过程,因而更富有现实意义。实际上这本书在写作过程中,已经着重注意了自然主义文学流派对西方经济社会与环境政策的制定,譬如他在讲述写作《夏日走过山间》自然主义文学作家缪尔时写道:1903年春,缪尔陪同当时在任的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浏览了优胜美地山谷。罗斯福和缪尔消失在山谷的树丛里,在那里度过了周末。尽管对于他们的会面没有公开报道,但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许多罗斯福关于自然保护的策略,或许就是从那时,在缪尔的劝导下开始设计的。这促使罗斯福成为一个“不是为了我们眼前的利益,而是为了国家长远利益而建设这个国家”的总统。

如果缪尔一次偶然的山地之行就如此深刻地影响了罗斯福总统关于自然保护的策略,那么程虹教授的身份更能给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带来更大的影响和赋能,当然这只是揣测与臆想。但是她的译介打通了我们通向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大门,我们这一代的很多读者都受到其作品的影响,这些作品深厚的博物学知识和自然主义精神,让我们深受裨益。感谢程虹教授,给了我们很好的阅读文本。

作者:黄亮斌

来源 :湖南生态文学分会